一碗馄饨引发的拉肚子?

某A晚上在馄饨摊吃了一碗馄饨,第二天拉肚子去医院。

询问和检查症状后,医生:“你昨天吃了什么?”

A:“早上吃了包饼干,中午和朋友去了FFC吃汉堡,晚上馄饨摊吃了一碗馄饨。”

医生露出了然的表情:“可能是吃馄饨吃坏了。”便写病历开药。

A开始思考,如果真的是吃馄饨导致了拉肚子,那么馄饨摊应当给我赔偿。但是,目前能证明吃馄饨和拉肚子因果关系的证据还不是很多。第一是个人的感受,在其他地方吃东西从没有拉过肚子,而来馄饨摊吃过以后就拉肚子了;第二是医生的判断,从医生的个人经历和专业角度,做出了“可能是吃馄饨吃坏了”的猜测。但这只是两个人的判断,说服力不足。

为了增强说服力,应当把结论从个体上升到统计层面。于是A开始观察,发现今天来医院看病的有很多人都是拉肚子的,并且在A的询问下,这些人在前一天晚上都在馄饨摊吃过。A得出结论,馄饨摊昨晚的馄饨非常有可能是自己拉肚子的理由。

A召集这些病人,一起联系了工商局。工商局的工作人员来到馄饨摊,罚了摊主的款。摊主全程抗议道:“我们的馄饨是正规渠道、冷链速冻,加工手续也符合卫生标准,不可能有问题。”但考虑到众多人的指证,工商局还是维持了原先的惩罚,A也从馄饨摊得到了医药费以及额外的补偿。

晚上A路过馄饨摊隔壁的饺子摊,听到两名雇工在谈论:“昨天我们老板故意召集了一群社会闲散人员,让他们去馄饨摊吃馄饨,回来再吃泻药,果然让那边狠狠赔了一笔。”

听到这番话,A开始重新思考拉肚子的缘由。两名雇工有可能是故意散播上述言论的,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,于是A就在作者的要求下把“雇工的话为假”的可能性排除了。这样一来馄饨摊和拉肚子依然存在相关关系,但责任就不一样了:不能因为一群人刚好在馄饨摊用过餐,并且刚好都拉肚子,馄饨摊就要付出责任。

如果说拉肚子只和一个人摄入的食物有关,那么根据贝叶斯推理,在(医院观察到的)拉肚子的人中摄入馄饨的人越多,也就意味着(馄饨摊上)摄入馄饨的人拉肚子的可能性越大,A原先的推理就是这样的。但是当这些摄入馄饨的人被排除到样本之外,他们明确因为其他A不满足的原因而拉肚子,那A自身就不能放入这个模型中。但A也不能据此判断馄饨摊“更加清白”。就像是投了5个6的骰子,再投一次就有更大的概率是6(因为骰子不均匀),但如果知道了前面5次都是有人出千,那么再投一次并不会因为前面的原因导致6更难出。

A开始思考其他证据。如果能够证明自己的拉肚子是某种致病细菌引起,而馄饨摊的食物中找到了这种致病细菌,那同样意味着馄饨摊有较大的概率是自己拉肚子的原因。

A在医院通过某种黑科技,发现当时拉肚子时肠胃里确实有某种致病细菌,而工商局进一步的检测,也在馄饨里发现了这种细菌。由此A的疑难得到了解答。

但馄饨摊的人不买账了:“我们的馄饨从供应到加工,每一个环节都经过卫生验证,致病细菌不可能凭空出现。”

工商局的工作人员:“哪怕是这样,你们作为经营者,也要付出相应的责任。”

因为从概率上来说,出现局部性的食物为生问题,末端的餐饮机构总是有更大的可能是过错方,否则要么不应该出现这类事件,要么就是跨越多地的大型食品安全事件。最终工商局维持决定,不撤销罚款。

虽然道理上是这样没错,但后来A在机缘巧合之下拿到了工商局的检验结果。馄饨摊的加工环节十分卫生,堪比无菌实验室,不可能产生二次污染,这又使得“大多数情况”的概率失效了,工商局的工作人员只是因为图省事或图利益,才维持了罚款的决定。A总觉得距离拉肚子真正的答案越来越远,于是走上了调查速冻馄饨供应链的道路。

在作者的要求下,速冻馄饨的加工运输环节,都由某(赛博朋克式的)跨国集团负责。就连接待A的服务员,也有着大公司特有的傲慢。

A:“你们的速冻馄饨供应链可能有问题。馄饨摊的馄饨里有致病细菌。”

服务员:“只有你一个有效案例,在馄饨摊吃了东西并且出事了。那就说明馄饨摊的馄饨,致病细菌完全在合理范围内,而你拉肚子的真正原因……是因为吃的其他东西里含有更大量的致病细菌!”

A被服务员的话镇住了。

服务员:“你说你还吃了什么?饼干?对,生产饼干的X集团,(我们的竞争对手,)他们家的产品从来就不可靠。还有FFC?对,他们所在的Y集团,(也是我们的竞争对手,)在食品卫生方面的投入远不如我们公司。”

A:“说到底,我拉肚子的原因,最后还要靠公司博弈?哪个公司最强大,就最不可能成为我拉肚子的原因?”

服务员:“就是如此。强大的公司,就有更大的概率投入较多的资金和努力来维护自身的产品质量。”

A:“这是本末倒置。我可以通过了解公司在安全上的措施,以及产品的检验结果,构成证据链,来证明产品质量本身。”

服务员:“但你无法构成证据链。那么多的信息,你能全部掌握吗?就说科学技术本身,每一种消毒技术的论文,它的可信度是百分之多少?当它投入工业化后,可信度又是百分之多少?就连科学家也只能掌握其中一角,更不用说你我这样的消费者了。”

A:“消费者也可以通过科普,进行一些粗浅的概率方面的推理。当然消费者的义务在于掌握全概率和贝叶斯公式。”

服务员:“并非如此。科普本身也有可信度,万事万物都有可信度。说到底,你又怎么知道你的肚子痛是真实的?它真的是肠胃神经对你大脑的反馈?也许是社会舆论让你产生的心因性的症状?至于医院的诊断,我承认医学体系的坚实,但作为个体的医院,它的可信度难道能和我们公司相比吗?(当然,21世纪的公司远远不如我们这样有势力。)”

两人的交谈到此为止,但A的思考没有停下。企业的资金,既能用来保证产品的卫生,但除此之外也能用来“科普”,用各种方式提升企业的可信度。一个完全从事科普的企业,是不是就无懈可击了呢?

A陷入思考不可自拔,觉得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可信。他不会注意到,在企业大楼的顶层,有两个身影正在交谈。

“现在的人们越来越多地认识到贝叶斯推理的作用了。但他们的心智,还不足以驾驭这样精密的工具。”

“是啊。百分之一的可能,在人们的眼中也会变成百分之五十,更不用说百分之0.0001和百分之0.00001的区别了。在过去,还是博彩和保险业最先利用这一点。现在,是时候利用它们对付我们的老对手FFC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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