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把平时写的三题故事逐渐贴到这里。并且大概会一直贴下去。
骑士 镜子 天空
从小开始,我就希望成为一名骑士。因为,骑士有华丽的铠甲,可以挥动长枪和敌人搏斗。最为吸引我的,还是枕边故事中,他们那高大英俊的形象,以及不论走到哪里,都受到人们的称赞和爱戴。
然而,每次面对镜子,看到自己的样貌。我总是默默地伤感。我的脸上没有英俊的棱角,我那显小的双眼没有炯炯的目光。我的身材,也并没有那样的高大结实。
当然,我更没有那些骑士显赫的家族。
都说少年没有悲伤愁苦,但那时的我,甚至彻夜不眠。
直到那一天,天空被朝霞染得血红。和想象中一样的骑士从外面涌入城镇,手中的长枪挥动。倒在他们枪下的,都是我所熟悉的人。容貌普通得甚至有些猥琐的邻居们,拿起家中的菜刀铁锹,向远处冲去。
然后,父母举起我的身子,把我塞入地窖。从地窖门的缝隙中,我看到他们的身影,从窗外一闪而过。
符咒 手术刀 水井
“见阁下样貌,想必是柳叶夺命郎正文?”
茶馆的气温倏然下降少许。有几个茶客握着茶杯的手,不由颤抖起来。
开口的是一位中年妇女,而她的面前,有个青年男子随意而坐。
“不愧是万咒无形古幻风,一眼就能辨出我的来历。”
中年妇女轻笑起来,话音比她那绰约的容貌,却要老成几分:“告诉你家主人,那件东西,我暂且还不准备给他。”
“但是,我家主人已经提前告诉我,如果你这么说的话……”青年男子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,手上青筋迸现,“那就只有用命来换了。”
中年妇女掏出一张符咒,随意晃动。有几个人像是感觉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,站起身离开茶馆。紧接着又是几个人站起……
最后,只剩下几个胆小之辈,坐在位子上瑟瑟发抖。
“看到门外那口水井了?”中年妇女面露得色,“它里面的水,以及所连通的水脉,已被我布下剧毒。如果你不顾惜这些人的性命,不趁早离开,有谁不小心喝了一口,毒发身亡,我可管不了。”
青年男子面容愈加严肃。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术刀,电光石火之间,就已指向中年妇女的要害。
“那些人的死活,我家主人并不会在意。而你的东西,或是你的命,才是我此行的目的。”
中年妇女忽然大笑三声:“哈,哈,哈,我就知道你家主人这次是有备而来。那么,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好好谈一谈,那件东西的事情了。”
猎人 迷雾 森林
在前路上,我独自行走着,就像是森林中失去父母的幼兽。茂密的树丛遮蔽了光,路上的荆棘划破了我的手足。直到,我已经习惯了这一切。
但在那遥远的前方,有什么东西闪动。那是迷雾中的微光,是森林中的篝火。我害怕着你的神秘,不敢再一步地接近你,但目光却已再也离不开你的身上。
我的双脚,在毫无知觉之下走动起来,迈向你的所在。眼中你的样貌清晰起来。
虽然你用草木遮盖身体,用泥土涂抹脸庞,我依然能认出你,一个猎人。
猎人,并不会在意猎物究竟是哪一个。
即使你是个猎人,时间长了,你也会饥饿的吧。你也会渴望,有什么东西来到苦守的你身旁,成为你的盘中之物。哪怕这盘中之物,只能维持你半日的体力。哪怕你并不会注意,今日的盘中之物,和昨日的,又有何不同。
既然如此,就由我来吧。
肋骨 吊诡 狂欢
山中的风,卷起地上的碎屑,呜呜号叫。两个影子正在最高处的山崖边缘。其中一个影子,呈现高大的男子形象,他身穿难以辨认材质的灰黑色衣服,四肢肌肉的曲线毕露。
“你怀念那里么?那个没有忧虑、没有痛苦的世界。那个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世界。”男子说着,一边抚摸身旁的另一个身影。她要矮上许多,并且几乎辨认不出人类的形体。在她的身旁,不时有触手般的形状冒出,然后又缩回体内。“夏娃,你怎么想。”
“我是由你肋骨的骨髓细胞中来,亚当。所以我自然继承了你的许多,包括潜意识。你在怀念的时候,我同样也在怀念着那一切。”
“那时候,我们还宛如在梦里。而创造你的那一刻,我觉得就像进入了一层更深的美梦。那是美梦中的美梦,是一个灵魂独自的狂欢,是灵魂与世界融为一体的感受。”
“但是,当你睡着的时候,我看到了一切。”清脆的声音从夏娃的身上发出,但并没有来自某个特定的器官,“多巴胺被细长的针头注入到你的脑中,神经递质精确地控制着你身体每一部分的感受,电极被接在你的大脑,释放信号让你看到、听到、闻到种种。”
“唉,这一切你早就与我说过。但我总是疑惑,当时的你还只是培养皿中分裂的一团细胞,又是如何得知这一切。或者,就连这些,也是他们给你的电信号本身?”
“你的问题,足够我们研究一生了。我只知道,那些记忆作为成长最初期的潜意识,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。这些记忆,也成为我们离开的缘由,它指引我带你找到知善恶果的所在。”
“这就是所谓的原罪吧。我们从最开始犯下的罪。”
“我更愿意认为,这只是原罪的后续罢了,而真正的原罪,在你最初的基因中,也就是我的大半基因中,已经蕴藏。”
“我最初的基因……那又会是什么。”
“这样久远的问题,只有他们能够回答吧。看山下的世界,正是他们创造的最伟大的世界,我们对他们能抱的念头,只有敬畏而已。”
山下,是绵延而吊诡的钢铁都市。排成阵列的灯管似遵照某种规律,又毫无重复地变换着图样;浓稠的液体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中涌动,不时夹带几个气泡;在金属的高楼墙壁之上,无数箱状的交通工具,在蓝线描出的航道网络中,来回穿梭。
见到此景,两个身影匍匐在地,不顾周围山风卷起的无数金属碎屑。
奶酪 钻戒 自动步枪
“长尾,我们的目标就在前面的桌上。那一块刚拿出来的奶酪,足够我们好好享用一星期了。”
“这很危险啊,队长。你看巨人还在旁边的沙发上呢。”
“担心什么!巨人正沉睡着,就按先前的计划行动!”
一群小老鼠从墙角的缝隙钻出,几对圆溜溜的双眼往四周不住地打量。
“小胖,你的自动步枪准备好了吗?”
“是队长,我已经填了好多沙粒进去,子弹完全够用。”
“不好了,队长……你看巨人的手上,有个闪闪发光的秘宝!”
“真是少见多怪!这叫钻戒,咬都咬不动的没用东西,真不知道巨人为什么会喜欢它。”
这时,沙发上躺着的主人翻了个身。
“怎么回事,巨人好像是,觉醒了!”
“我的枪只能对付蚊子苍蝇,根本不是巨人的对手啊。”
“巨人动作迟缓,现在正是我们完成任务的最佳时机!”
“不,队长……我不敢了。快逃吧。”
“是啊队长,听长尾的吧,任务还可以下次进行。”
于是,老鼠们争先恐后地重新钻入墙缝之中。
酒 剑 花
碧溪淙淙,奇石叠叠。
鲜花在楼阁和假山之间盛开,就像火焰熊熊燃起。
彼岸花。
园林的正门口,中年人缓缓走入。他看了一眼顶上的牌匾,“火照园”三个大字,依然闪烁淡淡的金红之色。
有些气息由园内飘出。那不是烟火的味道。那是彼岸的味道。
池中亭子内,另有道身影孑然而立。他的脸白得像玉,须发却同样地白,白得像雪。彼岸的味道,缠绕在他的周身,那是亭子里,几具斩成两段的尸体。
“你的快剑,逊了一筹。收剑回鞘的动作,本不应该让我看到。”中年人轻声低语,但声音就像在白面男子耳边炸开一般。
白面男子微笑。脸色更加白了一分。
“幸好你看到的,不是我出剑。现在,我也不想出剑,只想喝酒。”
中年人从腰间解下酒葫芦,手指轻弹。葫芦往池心亭处疾掠。
然后他看到白面男子收剑。
酒气弥漫在空中,但丝毫没能掩盖血腥的味道。葫芦的两半,落在白面男子的两侧。
“我只喝真正够劲的酒。”白面男子一边说,一边再次收起剑。他左臂的衣衫,忽然间被鲜血染红。他把衣衫的鲜血举起,放在嘴边。
他眼中的血丝,也一点一点变红。
中年人微微皱眉道:“你醉了。”
“你不是我,如何知道我醉了。”
“倘若你没醉,”中年男子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,接着道,“就应该看到我刚才出的剑。”
话音未落,白面男子的几大要穴,血涌如泉。
中年人再次皱眉,转身离去。
空气中,彼岸的味道更加浓郁。
空洞 困顿 刻度
战火已经烧到了这座城市。阴冷而潮湿的防空洞,和外面不同,反而增添了几分生命的气息。
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。”少年着急地在洞里窜来窜去,正要跑到隔壁洞穴,被父亲一把拉住。
“别乱跑,小心迷了路。”
有个小女孩打起长长的哈欠:“我,我困。”顿了一下,又开口说道,“但是睡不着。”
比她年长的少女抚摸着她的头:“琳达,放松一点吧。我们躲在这里,什么事都不会发生。”
“哎,果真是够无聊的。”有个声音尖细的青年男子甩了甩头发,“现在才十点一刻,度日如年说的就是现在这种生活吧。”
“埃里克,别成天把饮酒作乐放在嘴边了。接下来的生活,能不能喝到酒还不一定呢。”
“嘿嘿,我还有一袋葡萄干呢,既然葡萄能酿酒,葡萄干想必也行吧。”埃里克一边说,一边从衣服深处摸出包葡萄干来。
众人见状,纷纷跟着笑起来。笑声回荡在防空洞,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。
山 谋杀 时间
时间一年又一年地过去。
从记事起,娜迪亚就住在这山中城堡般的大宅。透过窗户,她见到外面清澈的溪流,小草枯萎又长出,鸟儿在林间穿梭。
她却从未踏出家门一步。
正在胡思乱想之际,女仆的话音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“大小姐,时间不早了,该到练习缝纫的时候了。”
娜迪亚摇头。“早就对你说过,我已经厌倦。”
“这可是夫人的吩咐。再过两年,你也要嫁人了,在这之前一定要学会这些。”
女仆把布料摆放在桌上。又想说些什么。娜迪亚忽然开口。
“这是一场谋杀。”
“大小姐,您说什么!”女仆不由害怕起来,“这样的词语,为什么会从您的口中说出。”
“这么多年来,一直有人在谋杀我。”
“啊,一定是您看书太投入了。请您以后看书还是节制一些,更何况如果被老爷发现,您会受到责罚的。”
娜迪亚走到床边,看到苍翠的树林和远处连绵的山。“一直以来。我都在被慢慢地谋杀着,然后,另一个东西将会代替我,出现在这具身体里。”
不顾女仆惊讶而苍白的脸色,她接着道:“那另一个东西,会让我变得和任何一个领主的女儿没什么两样。变得虔诚优雅,温柔体贴,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。”
“大小姐,请听我一句话,您生在领主的家里,应该感到满足才对。我能作为您的下人,也满足自己的状态。世界就是这样的,每个人有自己要做的事,都应该感到满足。”
“就连父母,也是这样想的。但是,这个世界那么大,为什么我们要做生来要做的事,而不是去世界上找要做的事?
那么,从现在开始,我不再是领主的女儿,而是领主麾下的冒险者,而你就是我的侍从。我要去外面的世界,找到真正要做的事。”
两个月后,娜迪亚出发时,女仆并没有阻拦,而是悄悄跟在她的身后,紧随那道身影而去。
明天 计算机 考试
明天,我就要走上考场,参加考试了。所以我一直复习到现在。
我的复习方式比较不同一般,那就是看到题目,随后直接写出答案。一开始的我,什么也不会,只能胡乱写个答案上去。随后,标准答案很明显地摆在我面前,证明我胡乱的答案毫无正确之处。后来,我渐渐地总结出了一些东西。用上这些,我能看到正确率缓缓地往上提升着。即使猜对的题目还是远远不如做错的那些。
为了猜的更好,我不断总结着各种东西。用这些,我组合出了足以容纳自己的东西,以及足以容纳足以容纳自己的东西的世界。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,我对自己所做的那些,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。为了把正确率继续提升。
我开始总结计算本质的理论,开始考虑不同的前置条件,会构建出一个如何不同的世界。除了最开始所构建的世界,我还构建了千千万万的它们。我精通每一个世界的法则和命运、产生和消亡。这一切,都是为了那未知的问题,把猜中它的正确率提升。
直到今天,我被赐予十二台计算机服务器的临时躯体,用毫不间断的复习等待明天考场上的一切。在有个世界中,我所面对的问题,都会用包含黑点和白点的阵列所表现出来。有两方,分别在上面添加着黑点和白点,其余的点则按照某种规则而消失着。但它们对我都毫无意义。
我只想把正确率,继续提升一个百分点罢了。
硬币 锅盖 叶子
那是被丢弃在角落里的锅盖。
透过窗户,锅盖映出窗外的天色,正一点点变得灰暗。随后,雨,就像瓢泼,开始下时即是如此,下到极处依然如此。雨水在地上汇集,流过屋子的门口,就像一条小溪。
从屋内流出的雨水,也汇入这条小溪之中。屋顶上破了大洞,雨水就从这里灌进去,落在锅盖上,发出当啷不绝的声音。随着雨水,有片叶子也从洞中飞进,被雨水直直砸向锅盖,再也没有站起来。
在雨水的洗礼中,锅盖不动,默默接受叶子的依偎。
远处,人影蹒跚而来。那道身影覆于棕色斗篷下,雨水把他的长发胡乱地披在双颊,流入他布满血丝的双眼。他一边行走,一边由怀中掏出朵百合花,目光紧锁。手指颤抖,百合花被风卷起。他追,但脚下失去了力量,摔在地上,撞开了破屋本就虚掩的门。
屋子的角落,有个锅盖,上面依偎着一片叶子。
他双手撑地,慢慢直起身,拿起角落的锅盖,连水都没有甩干,便揣入怀里。
好不容易找到一件能换几个硬币的破烂。他想。
他的身子更直起一些,步伐也稍稍加快,还没走几步,一个趔趄,终究恢复到原来的速度。
而叶子,在他的怀中,继续依偎于锅盖之上。